日期:2022-4-19(原创文章,禁止转载)
孩子的扣着绒线的手像蝴蝶般狂舞着:“妈妈,来呀!来呀!”
这年的夏天来得格外迟,五月底的黄昏还有着丝丝的凉意。孩子的声音听起来凄凉而又哀怨。对于苏苏来说,她几次三番想跳下公交车去不想走了,但她都忍住了,泪如雨下。
旁边有人对她指指点点:“你看,她就是抛夫弃子的那个女人!”
苏苏一听,赶紧止住眼泪,也不敢回头。
当年苏苏和陈东的成婚也是非常不容易的,和一般的恋爱不同,是苏苏苦追陈东多年。当人面桃花的苏苏和书卷气浓浓的陈东挽手而行,走在古镇郊区的青石板路上,加上天空蔚蓝大地碧绿,也算是小镇一景。可是他们为什么就这样走到了今天?
如果不是昨天晚上的那次吵架,他们离而不分的状态还会再延续一段时间。
当苏苏看到女儿小雨又满头大汗的从外面和婆婆跑回来时,她瞅见婆婆回家就倒在床上,她一个箭步冲上去就抓过小雨来要给她洗澡。看着女儿没有一点小淑女的模样,不爱整洁,不会温柔地笑,总是笑得那么大声和夸张的模样,苏苏的头就大了,不知道该怎么修理她。
这不,小雨一边洗澡,一边往苏苏身上泼水玩。苏苏一边给她洗一边生气地说:“你能不能不搞啊?”
小雨眼睛一翻,撅起小嘴,说:“我喜欢嘛,每次奶奶和爸爸给我洗澡我都是这样玩的呀?”
坐在桌子前批改作业的陈东听见她们的对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唉!”
或许小雨的水搞到苏苏眼睛里去了,或许陈东的叹息让苏苏的火山爆发了。她一把拎起水淋淋的小雨朝床上掼去,由于她太凶了,小雨“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陈东愤怒地看了苏苏一眼,抱起了小雨。一直在外屋睡觉的婆婆被惊醒了,嚷嚷着怎么啦而快速跑了进来。她看到心爱的孙女儿全身都是水,拿过洗澡的毛巾赶紧擦了起来。她又看了看坐在椅子上发呆的苏苏说:“苏苏啊,你们俩又怎么啦?拿孩子出什么气啊?”
晚上小雨和奶奶睡了后,苏苏说:“我当初也是为了小雨的前程才出去打工,我今天生气发火也是为她好,一个女孩子总是那么野,长大了能干什么?”
睡在里屋沙发上的陈东说:“苏苏,你真的不适应这里了,你想走明天就走吧!孩子,是应该教育,但孩子有孩子的天性,尽管小雨的性格有点像个男孩子,但长大了未必就没有什么前途!女孩子难道就应该被训得服服帖帖的,只为她将来才能找个好婆家?再说只要她开开心心一辈子我就很满足了。”
“哟,你满足?你怎么能不满足呢?一个大男人让自己老婆在外面风里来雨里去的,你还好意思说满足?你的脸皮怎么能这么厚呢?”躺在大床上的苏苏阴阳怪气地说道。
“原来结婚前我就和你说过,我就这点能耐,怕你和我在一起吃苦,你死活要嫁给我。你不已经自由了吗?你不已经不是我老婆了吗?那好你明天就去寻找你的幸福吧!”月光洒在陈东的脸上,酸涩的泪流在他的心里。
“好啊,你现在再三赶我走是吧?离婚了,我就不能待了是吧?”苏苏声音高了八度,带着哭音说道。
“你要这么说,我也没有办法!”陈东回应道。
“什么?你们离婚了!”婆婆突然推门而入,她情绪激动地说道。
“妈,你怎么进来了?”陈东翻身而起,并打开了灯。
“苏苏,别人怎么说你我都没听见,我只知道你是一个好媳妇。陈东没本事让你受苦了,妈也没有别的能耐,妈手里还有你爸留下的加上我省下的共计四万块钱。妈把这钱都给你,希望你留下来,妈年纪大了,一动就很累,一累就更不想动。可怜小雨还小,陈东又很忙。离了就离了吧,只要你再带上小雨两年,带到她上幼儿园了,妈就知足了。”婆婆坐在床边,语重心长地对苏苏说,她知道儿子和儿媳感情出现了问题,但没料到会这么严重,当她走在街道上的时候,她听见有人议论,但她一靠近人家就不说了。原来街坊四邻早知道了,就她还蒙在鼓里。
苏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陈东接过话茬,不以为然地说:“妈,你就让她走吧!四万?你若能给她四十万,她倒可也考虑考虑!”
“你……你……”苏苏语塞,气愤不已。
这一夜,三个人均无眠。
第二天一早,苏苏挎着个篮子,趁着露水未干,到附近山上去采各种植物的叶子,还有地上的草,反正是植物都可以采摘,不过最重要的是菖蒲和艾草。因为今天是端午节,她计划再给小雨洗一次澡后就离开。她特意避开有人的地方,所以快到中午的时候才回到家。婆婆试图接过篮子去把叶子、草等拿去洗洗。苏苏委婉地拒绝了,婆婆则开始烧另一口锅,添上一大锅水,等到苏苏把这些植物放进水里,婆婆又放上了一些鸡蛋和几枚蒜头。
端午节学校放假,陈东就带着小雨出去买新衣服。吃饭的时候,他们回来了。饭吃完了,洗澡水也冷却了。给小雨洗完澡后,苏苏把新衣服给小雨穿上,并为她的手腕脚腕按风俗扣上绒线。四岁的小雨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这一次她没有胡闹。当苏苏把绒线搞好时,站在床上的她一下扑在妈妈的身上,用细细的胳膊圈住妈妈的头,用嫩嫩的童声说道:“妈妈,你要好好的哟,好好的哟!”
苏苏尽力不让自己的泪水留下来,轻轻地推开了小雨。
婆婆总想多给几个鸡蛋和蒜头给苏苏,苏苏推辞不得,勉强分别拿了点。
被分割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很快就到了黄昏。苏苏在孩子的眼里踏上了开往县城的公交车,随着车门关上,年幼的小雨越来越感到妈妈这一去有可能再也不回来了。她开始大声呼喊,如果不是爸爸紧紧抱着她的身体,她乱蹬的小脚丫定会去追赶公交车然后想拽着妈妈的衣角让她下来。在她的记忆里,妈妈喜欢外面的世界,经常出去挣钱,但她虽然爱漂亮的玩具和崭新的衣服,但更爱妈妈身上的味道,虽然妈妈一皱眉头她心里就有点虚。
小雨的声音越来越小,离故乡越来越远。苏苏开始立下誓言,她一定要在省城好好工作,为小雨谋到一个更好的未来,而不是待在这偏僻的小镇上碌碌无为过完一生。虽然,这里有她浪漫的回忆,但这回忆已经变质了,她一定要走出来。
只要爱过的人都知道爱之深痛之切。婚后的苏苏也过了一段相当不错的幸福时光,阳光灿烂生活安逸。在镇上小学任教的陈东在闲暇时的午后或者黄昏带着她散步,他们心心相印憧憬着美好未来。
苏苏慢慢发现周围的人渐渐都发财了,他们在县城省城或打工或投资,有的人还不乏一夜暴富。但陈东安贫乐道,觉得自己的价值在孩子们身上。所以她开始抱怨开始发脾气,与那些她羡慕的人打探外面的世界。没多久,苏苏又发现了陈东与初恋情人的联系,他在日记中写道:谢谢你,我的幽兰,你帮我拔除了蔷薇扎在我心里的刺;可笑我却选择了蔷薇,让幽兰渐渐枯萎。苏苏又开始监视陈东,直到她亲眼见到他们仍然在河边偷偷幽会。
两个人的生活终于结束了,现在回想过去,坐在末班车上的苏苏觉得自己没什么好后悔的,一切都成为了过去。
在县城停留了一夜后,苏苏坐火车来到了省城。省城非常嘈杂热闹,虽然这里的人不是每一个都好过。苏苏再倒公交车穿过林立的高楼,很明显,她在这个城市就过得并不好,因为她在一个城乡结合部下了车,疲惫的她来到了一座农民自建的楼房前。在上楼的时候,她遇到了房东太太,房东太太热情地说:“苏苏呀,怎么这次回去这么久?你过年后就没有再来过,你走之前交的半年房租可又要到期了哦!”
苏苏变得有点豪爽,她大声地说道:“放心吧,过两天就给你!”
目前还居住在这狭小的屋子里,苏苏渐渐觉得又有点沮丧,什么时候才能赚到很多钱回到镇上把小雨接过来呢?
第二天太阳升起来了,苏苏又重新焕发了生命活力,并且和很多上班族一样投入了公交车大军。苏苏上班的地方是一家写字楼的四楼,这是一个销售办公家具的公司。对苏苏来说,她需要先到公司报到打卡,然后出去寻觅客户,在第二个工作日则是到公司报到打卡,和填写上一个工作日的工作记录。经理通过每一个员工的工作记录来判定有哪些潜在客户会需要办公家具,并有签约的可能需要继续追踪等等。
大约十点钟的时候,苏苏抱着自己的一大包资料从写字楼出来。客户经理很喜欢苏苏,因为苏苏是去年公司的销售能手。差不多半年未见,两人谈了好一阵子,经理无非是鼓励苏苏好好干能多出单。
“哟,这不是苏苏吗,苏苏啊,你从老家回来了啊?”迎面过来一个娉娉婷婷的女子,言语之间颇有女人的妩媚。苏苏给了她一个白眼,没有理她,上了一辆公交车洒脱地拜拜!
和苏苏一样,那个女人也是个公司的销售代表,不过苏苏被她抢过很多单,严格讲来也不算抢夺。在客户经理授意下,苏苏把一些搞不定的客户资料给她,然后交由那个妖娆的女子来完成,去年一年不下七八个单子就这样被她修成了正果。在经理看来,苏苏的敬业程度远在那个女子之上,但苏苏的胸部大小远在那个女子之下,对那些大腹便便的老板吸引力没有小青来得强烈些,那个女人叫小青,反正业务员都有底薪,所以资源是共享的。
“呸!”公交车上的苏苏看着小青的背影,轻声骂道。
一心想要出单出大单的苏苏来得省城最有名的大厦的写字楼的A座,看起来颇为干练的她很容易骗过了门口的保安,对恭恭敬敬的前台看都不看一眼,进入了电梯间。她先选了一部二十五层到三十五层停靠的电梯,到了三十五层,然后在三十五层大概转了一圈,从楼道下去,开始扫楼。所谓扫楼,是她们的专业术语,就是一层一层地查看,看看有没有装修的楼层,也就是正在装修的公司。因为装修完毕后,必然会大笔购买新家具,除了搬家的公司外,即使是从别处搬过来的,也会买两把椅子两张桌子。一旦签单,这一个月的底薪就水涨船高。然而,越是高档的写字楼,扫楼越不好干,处处安放的摄像头,刁难人的前台和大门外的保安等等,还有很多公司明亮的玻璃门上贴着:推销禁止入内。假如你进去了,也许他们就会向保安举报,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这应该是那些不胜其扰的公司最好的方法吧!
晚上回到暂居地,苏苏一边摸着疼痛的脚,一边自己记录今天的工作情况,并给希望最大的编上号。排在第一的是一个物流公司,国际物流公司,租赁了整个楼层,一进去,两边都是准备隔成大大小小的二十几个房间。公司有规定,单子越大折扣越多但给业务员的奖励也越多,奖励不算是提成,提成另算。她七打听八打听,竟然得到了公司负责人的电话。后来在咖啡屋她打电话过去,对方一听是明辉办公家具很高兴,因为他以前用过这个公司的家具,质量还不错,两人在电话里约好了明天上午九点到公司总部看样品,他要全部用新家具。
睡觉前,苏苏拿出了物流公司的平面图,细细看着每一个房间,每一个角落,仿佛看到的都是公司的家具被填满了,她有了她人生的第一桶金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回手袋里,她碰到了手袋里重重的卷尺,别人的卷尺都是五米,她的卷尺是七米,还有一把五十米的布卷尺,今天这五十米的卷尺终于派上了用场,虽然她对这些尺子苦矣,因为它们实在是太沉了。
苏苏早上很早就起来了,准备换上最好看的衣服去见客户。走的时候,她特意换了一双高跟鞋。在镜子里,此时的她看着神采飞扬的自己,得意地笑了。她感觉电话里的对方负责人张先生有着诚恳的笑意以及和善的脾气,这个单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还没到七点半,再也按捺不住的苏苏出了门。到了公司,还不到上班时间,但经理也很快到了。苏苏在电话里也同经理讲了这件事情,经理为苏苏的好运倍感高兴。见到经理,苏苏又讲了讲,快人快语的经理大方地说愿意为她两肋插刀,只求这个单能成。同事们很快三三两两的也到了,看到小青踩着张扬的步伐也走了进来,苏苏高高地昂起了头。
到九点,苏苏和经理来到写字楼大门口,迎了张先生进来。进了展厅,张先生很是满意,同事们也断断续续地听出了这是一个大单,大家心情各异。从展厅又来到了经理办公室,苏苏拿出整洁清晰的平面图,为经理和张先生做一些参考。
苏苏正讲得起劲,她没有想到小青走了进来,急急忙忙拿一份文件给经理看,虽然她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却是明显故意为之,从来没有无关的业务员在经理和客户谈单的时候走进来。她不是进来和经理说事儿,她是进来找事儿,是来撬客户的。
面对张先生的目光,小青漂亮的丹凤眼一挑,就把他看呆了。
在送张先生到公司门口时,他对经理说道:“开始那个进来送文件的女孩子叫什么名字呀?”
经理心领神会,急忙说:“哦,她叫小青,明天就叫她给你送报价单过去!”
苏苏的心蓦地一沉,渐渐失去了知觉,后来她不知道经理和她说了些什么,也许她说的是把提成和奖金分一部分给苏苏吧!
失魂落魄的苏苏从公司出来,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在公交车上坐了好久,到了终点她只好下车。她一不小心,高跟鞋鞋跟卡进了公交车的踏板上。苏苏心里很是气恼,怎么拔都拔不下了,公交车司机在前面不停地催她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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